两只老狐狸忽然开始笑嘻嘻地献殷勤，何怀玉立刻警觉地将身子缩了回去：“你们这是干啥？我可没钱买单了啊！”

“这顿我请！你尽管吃！”古世民咧着大嘴，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。

冯喜事像给领导敬酒一样端起杯子说：“怀玉老弟，这杯大哥祝你旗开得胜！”

“你们俩这是在给我饯行吗？”何怀玉恍然明白了二人的用意，“不会想让我去暗访吧？”

“年轻人就是上路！”冯喜事笑着喝完饮料，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。

“我可不去！”何怀玉连连摆手，“牛顺又不是傻子，我去找他不等于送人头吗？”

口头上虽然拒绝，但其实何怀玉心里非常明白，除了他这个新面孔，其他人去暗访都不可行。眼下再去找其他人帮忙也不容易，万一走漏风声还会带来更大麻烦。

犹豫片刻后，何怀玉给自己找了个台阶：“除非你能暗中保护我，事成后还得请我吃顿大餐压惊！”

“单位食堂鸡腿管饱！”古世民笑着说道，“不过是去探探柳婷婷的口风而已，别搞得像上刀山一样。”

“妙啊！”冯喜事连连点头称赞，“好一招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暗度陈仓！”

“别乱用成语了！”何怀玉白了他一眼道，“这不是去打草惊蛇吗？”

古世民却是胸有成竹：“如果柳婷婷参与其中，把她守住牛顺就跑不了；如果她没参与，也就不会惊到牛顺。”

既然没有更好的方法，柳婷婷的危险性也不高，那去体验一下也挺有意思。稍微权衡一番后，何怀玉便接下了任务。

直接上门去找柳婷婷会显得突兀，何怀玉决定以租客的身份先去中介门店看看。确认古世民和冯喜事离得不远后，他才缓缓走进门去。

看到柳婷婷没在店里，何怀玉心中有些失落。幸好前几天认识的袁姐还在，他的暗访行动不至于半途而废。

“袁姐，还没休息啊！”何怀玉调整好呼吸后问道。

袁姐从显示器后抬起头来，惊讶道：“小何？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没事，就是在附近溜达顺便来看看。”

袁姐招呼他坐下说：“一看就有事，说吧！”

“我想看看能不能换个房子。”何怀玉故作为难道。

“我就知道！”袁姐说道，“是因为房东的事情害怕了吧？”

“刚搬进去房东就被人杀了，真是晦气。”何怀玉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袁姐起身倒来一杯温水说：“实在有些不巧，但合同签了一年怕是不好随便退房啊！其实不用想太多，你住的那间屋子是没问题的，不要那么迷信。”

何怀玉本就不是为了换房而来，自然顺着台阶而下：“也对！不做亏心事，不怕鬼上门！”

见店里没有其他人，而墙上贴着的业绩榜上正好有柳婷婷的名字，何怀玉立刻想到了探查的由头：“袁姐，你这么勤劳，难怪能上业绩榜！”

“都是瞎忙活！”袁姐笑着客气道。

“这个柳婷婷业绩居然比你还好！”何怀玉故作轻浮道，“看照片那么漂亮，不会是用了特殊手段吧？”

袁姐错愕了一下，皱着眉头道：“你可别乱说！人家小姑娘工作可踏实了。”

何怀玉被说得羞红了脸，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诌：“那怎么从来没见她在店里？”

“诶，之前看你挺正经的一个小伙子，没想到也那么八卦！”袁姐叹气道，“听说她这几天失恋了，一直没来上班。”

尽管尴尬得面红耳赤，何怀玉仍想豁出名声继续探听消息，正当他想开口让袁姐介绍认识的时候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
何怀玉转身一看，竟是牛顺拐着步子走了进来。

“袁经理，柳经理还没来上班吗？”牛顺走到近前问。

“没呢，你不会直接给她打电话吗？”袁姐不冷不热地说。

“打不通，”牛顺砸吧着嘴说，“你们要是联系得上，记得跟她说我这有几套新房源。”

牛顺的声音不大，散播出的气味却很浓，正是源于他口中反复咀嚼的槟榔。

嗅到那股曾在薛波头上的味道时，何怀玉不由打了个哆嗦，身体本能地想要转身跑出店外，可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。他只是个陌生租客，完全没必要紧张，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听到些线索。

“要不你干脆把信息卖我得了，钱一分不少你的。”袁姐给牛顺倒来杯水说道。

“那不成！”牛顺大口喝完水随手砸到桌上道，“人家遇到困难了，你们不去关心关心，咋还趁人之危呢？”

看来牛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柳婷婷，可继续听下去估计也不会有更多线索，何怀玉便起身朝袁姐说道：“你忙，我改天再来看看。”

转身走到门边，何怀玉小声地呼出一口长气，却突然看到一道身影迎面而来，吓得他连忙又低下头去。

“我老头那房子怎么还没人来看啊？”刚进门就大声嚷嚷的人正是薛盛，偏偏他硕大的躯体还堆在了大门正中央。

何怀玉缩着身子想要从旁边缝隙溜出去，却被薛盛一手拦住：“这不是何大法医吗？别急着走啊！”

“你认错人了！”何怀玉低着头想要闯出去，心中默默祈祷古世民快点来解围。

“你不是面子很大的吗？”薛盛歪着脖子说，“硬是让赖警官来给我讲了三个小时的《治安管理处罚法》！搞得老子都想去应聘当辅警了！”

“都是误会，我还有急事，我们改天再说！”何怀玉心中又急又气，连忙用眼神和手势提醒薛盛噤声。

薛盛完全没有意识到局面有多严峻，朝着店内继续喊道：“这不是三拐叔吗？欠我老头的麻将钱什么时候给啊？”

何怀玉正准备蓄起力气硬闯，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力一推，随即便和薛盛一起摔倒在地。

“快抓住他！”何怀玉大声呼喊着，一边手忙脚乱地捡起眼镜。等他站直身子望去，马路尽头只剩下两道模糊的身影：牛顺在前面奔逃，一点没有瘸拐的痕迹；古世民在后面狂追，像极了川东猎犬。

何怀玉回头看了眼骂骂咧咧的薛盛和满脸错愕的袁姐，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，接着便转身飞奔而去。

凭着沿路混乱的迹象和围观群众的指引，他勉强没有跟丢。拐过几条街巷，再穿过一家快要关门的超市，他最终跑进了「立方公寓」的大楼。

一股闷闷的霉臭味扑面而来，难受得他差点想掉头撤退，但半途而废显然不是他的做事风格。

立方公寓呈回字形布局，八圈走廊和四组楼梯连通着大大小小两百余间宿舍，每间宿舍门外还有横七竖八摆放的鞋柜垃圾和五颜六色的衣裤床单。

在中庭抬头看见这纷乱的场景，何怀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绵羊，置身于百眼怪兽的血盆大口，身上汗毛都不由自主耸立起来，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。

“快把她放开！否则罪加一等！”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如雷怒吼。

何怀玉抬头眯眼望去，古世民与牛顺正在隔着一名人质对峙。

百眼怪兽仿佛被雷声惊醒，一只只眼睛陆续睁开，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，同时发出嘈杂不清的嘶吼声。

何怀玉顾不得害怕，使劲往楼上跑去，在力竭前终于跑到古世民身后，然后扶着栏杆大口喘起粗气。

直到这时，他才看清那名被劫持的女子，正是之前在小巷摆摊卖凉皮的田阿姨。

看到田阿姨脸色发紫眼睛暴徒，何怀玉心里焦急万分，来不及调整气息便大喊道：“赶快松手！她是无辜的！”

牛顺迟疑了一秒，接着稍微放松些右臂，又用另一只手将钥匙抵在田阿姨喉咙上，警戒地左右张望起来。

田阿姨抱着牛顺的手臂连连呼喘，总算暂时缓过气来。

“田阿姨，你别怕！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！”何怀玉焦急地喊道。

田阿姨颤抖着没有答话，古世民低声问道：“你认识她？”

“她帮过我，我们先把她救过来！”

“先稳住牛顺的情绪，冯大哥正从另一边绕过来。”古世民小声说道。

牛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，手中的钥匙在田阿姨脖子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红色血痕。

田阿姨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哼，眼角闪烁起刺眼的泪光。

“妈！妈！你怎么了？”一扇门里忽然传出阵阵疾呼。

田阿姨立刻忍痛回应道：“国柱！你躺着别动！妈没事！”

何怀玉没有太多功夫去想田阿姨的事，小声朝古世民问道：“牛顺跑这边来做什么？”

“柳婷婷住这。”古世民轻声说。

看着牛顺颤抖的双手，何怀玉又担心起人质安全：“他情绪很激动，恐怕等不及冯大哥了。”

“可惜我没带枪。”古世民轻轻摇了摇头。过一会他又将双手高高举起，作出投降的姿势大声喊道：“别拿女人当人质！是男人就冲我来！”

牛顺身上的汗水浸湿了整件衬衫，瞪着眼睛大喊道：“你过来！手放头上倒退着过来！”

“加油！回来给你加鸡腿！”何怀玉提醒道。

古世民将手背到脑后，慢慢转过身子。

“不是他，是你！”牛顺激动喊道，“疤脸的，你过来！别耍花招！”

何怀玉转头没看到其他人，连忙摆手喊道：“我太过机灵不适合当人质！你别看他块头大，反应很慢的，抓他更好！”

“别废话！你当我傻吗？”牛顺愈加用力，田阿姨脸色又紫了几分。

何怀玉只得硬着头皮喊道：“行行行，我去，你把手先放开点！”

说着他伸手在裤兜里掏了一阵，将手机交到古世民手里，大声嘱咐道：“手机帮我保管好，万一出事记得给我妈打电话。”

古世民将手机放进裤兜里低声说道：“加油！回来给你加鸡腿！”

何怀玉翻了个白眼，举起双手转身倒退着走过去。一、二、三，默数到十三的时候，他的脖子突然被一只手臂缠上，窒息感瞬间充满脑袋。

“啊！轻点！”何怀玉赶紧痛呼求饶。

田阿姨犹豫着退开两步，走到房门旁却又停下，泪眼朦胧地回头看着何怀玉。

“牛大哥不会伤害我的。”何怀玉忍痛装出轻松的样子，等到田阿姨将信将疑地进了房间，才拼命抓着牛顺的手臂喘起粗气。

眼看牛顺手臂颤抖快要进入癫狂状态，何怀玉连忙用所剩不多的力气低声说道：“柳婷婷有话让我转告你——”